妃羽裳和即墨凝霜刚穿过小树林，就看见一道火红的发影从路口闪过。
“妮娜？”
说着，她撇下同伴，欣喜得往前跑去，却不料和折回来的妮娜撞了个满怀。
两人异口同声的啊了一声。
“小裳儿？！”待看清了女子的样貌，妮娜顿时又惊又喜，没想到路上也能遇见妃羽裳。
“唔……”妃羽裳还揉着疼痛的额头。
“干什么冒冒失失的……”妮娜洋怒道，一边伸手抓住妃羽裳的手腕，只见那白嫩光洁的额头红了一块，好笑的同时不免心疼，于是倾身上前吹了吹凉气。
“还疼么？”
“好多了！”
妃羽裳脸上洋溢的甜美笑容，是那么的纯净，白骑士大人姑且信了她。
即墨凝霜默不作声的从她们身边经过，妮娜不由得把注意力分了一点在她身上，那个和小裳儿有着一样乌黑发色的女子，她的眼神，让妮娜很在意。
“好久没有见到妮娜了呢！”妃羽裳噘着嘴巴喊道，她说的是实话，上次见面还是圣女加冕的时候，在天启主圣殿，至今已经过去将近半年了！
妮娜则不同，作为月神宫一人之下的光月圣骑士团团长，她有权自由使用观星台，也就是说，只要她想，她就可以用星镜观看任何想看到的人。实际上，她确实这样做过，当然，她不是偷窥狂，也就心血来潮时看一看吧，多数时候她还是要寸步不离圣女殿下身边处理事务的。
虽然妮娜能够时时看见妃羽裳的身影，听到妃羽裳的倾诉，她也不会置若罔闻。
“请你谅解。”
“妮娜身负重任，自是没有多少空闲。”想到这条路通往的地方，妃羽裳转而问道：“你准备离开了么？”
“嗯，去办了点事情，回来顺道拜访了朋友。”妮娜笑着解释道，“看来今天是我的幸运日呢，偶遇小裳儿什么的太好啦。”
然而，妃羽裳才不吃这套呢，她可是非常了解妮娜小姐的秉性呐。所以，听见妮娜这些话，她并没有表现得特别意外，泰然受之。
“赛科罗恩的朋友？”妃羽裳问，她记得尤娜姐姐是赛科罗恩的伯爵来着。
闻言，妮娜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但很快就想明白了。
“不是呀，赛科罗恩是姐姐大人的封地。我们从小长大的家在歌莉兰卡的王都——耶兰瓦，按照小裳儿的说法，应该叫做……耶兰瓦的朋友，嗯？”
“哼，妮娜只会取笑我！”妃羽裳愤愤然道。
转念一想，来自歌莉兰卡王都，公爵小姐的朋友，不外乎那几个人，甚至可能是她……
“怎么能说是取笑呢？听完我的话，小裳儿不是有了更多了解嘛？”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妃羽裳果断止住了话题，反正继续说下去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妮娜笑得明媚，拍了拍妃羽裳的肩膀说：“见到你，我很高兴，希望你的心情和我一样快乐呐。”
妃羽裳毫不扭捏的回答：“我也是！”
深深地凝视着妃羽裳，妮娜点了点头。
两人并未聊多久。待妮娜走远了，妃羽裳回头却没看见同行的即墨凝霜，心想她应该是先走了。
“午饭吃什么呢……”她一边往回走，一边自言自语道。
往后接连数日，不管是早上一同出门，还是回宿舍用餐，妃羽裳发现，本来就话少的即墨凝霜变得愈加沉默寡言了，糟糕的是，她想破了头也没有找到致使她发生变化的事情。
（直接问……好像也不太合适。）
于是，她决定请教沙利尔学姐。
约会的地点在夕雾餐厅，和沙利尔一起来的还有她的新室友，叫娜露安娜，两人的谈话并未顾忌这位十二岁的少女。值得称赞的是，娜露安娜很好的践行了一名好听众的优秀品质——听而不语，至少没有贸然插嘴。
“学姐？”
“啊？！嗯。”沙利尔看向妃羽裳，眼眸里写着茫然。
妃羽裳无奈，不知道沙利尔学姐怎么搞的，居然在自己面前走神！
“学姐没事吧，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样子？”
“羽裳……”
语未尽，化作一声叹息。
明明约定好了，纠结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得到解脱，反而更令沙利尔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一想到妃羽裳因为关心别人而找自己商量，她就揪心不已，这样的问题，要她如何回应？
可是，从另一个角度看，这又是妃羽裳完全信任沙利尔的佐证。
两种截然相反的心情正折磨着沙利尔。
而在感情上，年幼的妃羽裳或许要比许多人来得坚强坚决，只要决定了，她就要履行到底。当然，这并不代表她无法体会沙利尔的感受，结果恰恰相反。
知道了又能做什么呢？
答案是无能为力。沙利尔厌恶违背承诺的人，即便是妃羽裳，如果轻易食言，那她一定会被讨厌的吧。
周遭紧张的气氛显然没有影响到娜露安娜享用美味的下午茶。
沙利尔垂头搅动着加了奶的红茶，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对即墨凝霜，她了解的还没妃羽裳清楚……
“要不，羽裳还是直接问她吧？”
妃羽裳摇了摇头说：“不行的。她看上去不想交谈。”
在此之前，妃羽裳不是没有尝试过，可是，即墨凝霜眼睛里根本没有自己。
“这样的话，我想，是不是羽裳多虑了？”
“怎么说？”
“她不想交谈，并不代表她没有在思索。”沙利尔抬起眼帘说道，“也许有什么难题困扰着她，她那样的人，应该能够自己找到答案的。”
妃羽裳回忆了这几天即墨凝霜的样子，除了不怎么说话，别的异常倒是没有见。
“但愿如此。”沉默了一会儿，她看向娜露安娜，问道：“娜露安娜的礼服做好了么？”
吃点心吃得不亦乐乎的娜露安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懵懂的眨眨眼，接着连忙喝了一口鲜果饮料。
“对不起，我没听清，裳学姐说了什么？”
无视沙利尔促狭的小眼神，妃羽裳耐着性子将方才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娜露安娜恍然大悟，随即笑了出来，“收到啦，我记得……是前天下午来着。”
妃羽裳微微颔首，说道：“这么说来，最后一批礼服已经送到大家手中了，离舞会还有两周，应该来得及。”
阿卡娜女学园通常在十月中在泠泉殿举办月光舞会，如无特殊情况，全体学生都要到场。这是前辈后辈齐聚一堂，互相认识的好机会，据说，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有为数不少的“姊妹”关系出现呢。
“学姐。”
妃羽裳注视着沙利尔，脸上写着“有话说”。
“羽裳想跟我说什么？”
“唔……”妃羽裳的眼中闪烁着热切，“学姐能不能……做我的开场舞伴……”话说到最后，声音却低得几乎听不清。
“……”
沙利尔心下一喜，面上不禁绽露温柔的笑容，答道：“好呀。”
（她怎会不想呢？）
意料之中的答案，心中那一点忐忑却也随之消散了。
“真希望菲洛米娜学姐也在呀。”妃羽裳向往的说道。抛开一些恶趣味，以及偶尔的犯傻，菲洛米娜抚琴的身姿，天籁般的吟唱，时时浮现于她的脑海中。
“她的信，羽裳收到了吧。”
菲洛米娜寄给沙利尔的信中提到，她还给希儿和妃羽裳写了信，倒有点儿交代情况的意味。
“嗯，信上说，她接受委托准备前往东南海域剿灭海盗，现在应该在船上……或者某个岛屿也说不定呢。”
（菲洛米娜学姐应该不会晒黑吧……）
不知道在哪的菲洛米娜：“？？？”
海盗一直是歌莉兰卡王国的心腹大患，屡次派兵清剿，然而收获甚微。海盗的组成及其复杂，就像一口大锅，人类、海族、精灵、魔兽都囊括在内。另外，他们的据点成百上千计，要找到他们的大头目，那个所谓的海盗总督称得上难比登天了。
王家舰队的主力忙于追击海盗船，攻打大量海盗聚集的岛屿，但往往是疲于奔命，即便在最紧张的攻势下，海盗们仍然可以组织劫掠船只。
面对嚣张的海盗，正常的舰对舰炮击、登岛作战难以为继。忍无可忍的王政府开始鼓励民间组织加入打击海盗的行列，核实战斗日志后，政府不仅给予奖赏，从海盗处所得三人之一皆归该组织或个人所有。如果你被幸运女神眷顾，击杀或者捕获了“海盗总督”，那恭喜你，你将一步登天，受封为一等伯爵，加入大贵族的行列！
“阿莱克希丝亲自带队，起码安全有保障。”沙利尔耸耸肩说。
作为圣虹骑士团（阿卡娜女学园毕业生组织）主要创立者，阿莱克希丝还是元老成员组成的金桂十字会的首席，她的实力自是不必多说。
“还是有些遗憾啊，”妃羽裳说，“好想再听到竖琴和长笛的和鸣，明明是那么难得的机会……”
妃羽裳那仿若没有受到礼物的小女孩忿忿不平的神态，直接把沙利尔逗乐了。
娜露安娜难得把注意力从点心转移到两人的谈话，发现没人叫自己，摸了摸小腹，思考着要不要把剩下的几块点心吃完。
“羽裳是不是认识莉艾拉小姐？”沙利尔问。
“认识！”莉艾拉可是她很好的朋友！
“一周前，云帝国的使团来到圣都觐见圣女殿下，我听说莉艾拉小姐也在其中。”
为了筹备圣女加冕典礼，云帝国的近卫交响乐团曾经在学园泠泉殿练习，时任高等部副会长的沙利尔不免对认识妃羽裳的莉艾拉多了几分关注，但两人之间并无交流就是。而听说莉艾拉身在圣都，则是从同学那儿得知的。
“学姐是说，请莉艾拉参加舞会？”
“还不知道她两周后在不在圣都呢，”沙利尔笑着说，“明天正好休息，羽裳要不去拜访她看看？”
“若她能够参加，定会为舞会添色不少。”妃羽裳开心地说，那可是皇家水准的演奏啊！
“能来自是好的，不要过于强求。”
“我知道。”
回到蓝花楹庭园的小院，即墨凝霜孤身一人立于树下。注视这道萧瑟的背影，妃羽裳不禁停下脚步，喜悦褪去，心中油然生出了悲念。
即墨凝霜才十九岁啊，本是朝花一样的年龄，光辉和笑容常伴的美人。可是，她却散发出虚幻缥缈的沉寂，似乎脱离了这方天地，遥远不可及。
妃羽裳忽然意识到，要抚平即墨凝霜的伤痛，这点付出远远不够……
院墙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不过多时，又渐行渐远。
天空是碧蓝色的，蔷薇花已经凋零了，落了一地。
即墨凝霜缓缓转过身，面上带着些微困惑。
（为什么？为什么你回来了却不叫我，为什么驻足门边看了我这么久……）
“凝霜。”
“……”
妃羽裳丝毫不介意即墨凝霜的静默，檀口翕张，说话却无声。
即墨凝霜愣住了，若她猜得不错，妃羽裳说的是：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终究，即墨凝霜仍是一个字都未说出口，只是扯动嘴角露出一个不算难看的微笑。对妃羽裳而言，这就够了。至少，她愿意对自己笑不是么？
“我很高兴哦。”妃羽裳一边说话，一边走过青石板路，和即墨凝霜四目相对，“悲伤也好，难过也罢，只要是凝霜的心情，只要你愿意对我表露，我都会全盘接受的。所以，尽管放心吧，我不会放弃的，我会让凝霜在蔚蓝的天空下自由畅快的欢笑！”
刹那间，即墨凝霜感到心中有根弦被拨动了，颤动不已。心情无法平静下来，萦绕在心头的郁结瞬间被击溃。
这时候，即墨凝霜深深钦慕着眼前这个尚显较小的女子。妃羽裳拥有太多存在于她妄想中的珍贵品质，自由，随心所欲过好现在，珍视想要珍视之物，对明天充满期盼。面对她，自己这点妄执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想要得到她的关心吧，一旦被那双隐匿着星光的温情眸子注视过，直入心扉的融融暖意，不想失去……
好无耻。
从小到大，人们站在高处训诫自己，张口闭口“正确的路，为你好，责任”，真是够了！
即墨凝霜自认为无法做到冷血无情，即使长辈们义正言辞的告诉她：“情”会成为一个人的弱点，有些天赋卓绝者本来可以成就一番旷世伟业，但就因为一个“情”字，全部努力付诸一旦。
饶是如此，即墨凝霜很想说：我不想做你们的玩偶，不想当什么王妃，不想推翻那个面都没见过的皇帝，不想当什么皇后，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
然而，这样是行不通的。
如果有人问她：你说想做自己，你想成为什么？
也许很多人都可以轻而易举、自信满满的道出答案，梦想，希望成为的人。但是，即墨凝霜不知道，她想了很久。最后，她也确实得到了答案，那是一个永远无法说出口的答案。
她做不到为自己而活。
也就是说，她找不到方向。迷茫的人，是很可悲的。
真像普通女子那样？一年四季为了生计奔波，为一点蝇头小利斤斤计较。即墨凝霜无法想象这种日子，最简单的菜式她都不会做，也不想做。可是，如果让她在妃羽裳的拙劣厨艺做出来的平常饭菜，和宗门大厨使用各种珍稀食材制作的美味佳肴，二者选其一，她更愿意吃妃羽裳做的。
虽然妃羽裳的水平还没到家，根本没有和大厨比较的资格，甚至还比不上学园餐厅一些厨艺好的女孩子。但是，用餐的心情不可同日而语，妃羽裳做的菜，蕴含了妃羽裳温柔的心意。
原是黑暗无光的荒途，被这般美好的女子宠爱着，也一定会得到幸福吧。即墨凝霜如是想到。
（她的心，一定是小小的、可爱的。）
“要振作起来呢。”
荒废修行的话，美丽的宝物会被人抢走啊。
“嗯？凝霜刚才说话了么？”
阳光穿过云层，映照着佳人玉颜，微微勾起的嘴角熠熠生辉，令人炫目。
“没有。”即墨凝霜云淡风轻地说。
“怎么会？我明明听见凝霜说话了！”
忽略妃羽裳因不满而鼓起的脸颊，即墨凝霜坚持己见，“一定是你听错了。”
“哦，不愿说就算啦。”
即墨凝霜难得开口了，她还想着多聊两句话呢，结果人家就是不愿多说！
“羽裳。”
“怎么了？”妃羽裳觉得一句话不足以表达清楚，紧接着又加了句：“有事么？”
“你的剑术流派，武器的名字叫什么？”
虽然不明白即墨凝霜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妃羽裳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师承千子师父的神心无想流，剑名为‘秋山寒雨’。”
即墨凝霜轻点了下头，神色一凛，气势骤然变化，只见她伸出右手抓向虚空，不多时，一柄散发着古朴气息的漆黑长剑被她牢牢握在手中。宝剑似乎感受到主人意志，嗡嗡铮鸣，又似在挑衅。
妃羽裳忽觉左手颤动，低头一看，系着剑袋的红绳无风自动。
即墨凝霜妩媚一笑，“灵剑宗。”她举起左手握住剑柄，转瞬之间，光华闪耀，长虹现真身。
“此剑——铭光，不知羽裳能否与我一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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